《我王万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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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弟,张殊小弟。”
“哦。”齐恕回过神来,忙道,“颐兄说什么?”
“发什么呆呢,”许颐夹了一筷子鱼肉进嘴里,“我问,你所司学者为何?”
齐恕想了想答道:“农家、商家都略有涉及,无门无派的独户道,不如颐兄的法家。”
“小弟此言差矣,儒道墨名法兵农杂百家各有其长短,农家、商道亦是经国济民的实策,总比某些巧立名目的空谈好得多。”
“颐兄倒是个做实事的人。”齐恕笑道,“可颐兄本学兼爱非攻,人言非墨即儒,颐兄却如何归了法?”
许颐放下筷子,摆手笑道:“墨,人皆有私,可以求诸己,岂可求诸人。兼爱,哼哼……”许颐发出一声淡淡冷笑,又说,“儒,治世百年可以化民,乱世之下,不堪一击。儒与墨可以为皮为血,不可以为筋为骨。”
“所以颐兄认为治国的筋骨在于法?”
“贤者论迹不论心,论心百代无完人,法不诛心,唯察其行,杀人者死,伤人者刑,以一律而绳束万民,可治国。”
许颐所说,与齐恕所想不谋而合,但她是在经过千年文化沉淀之后习得,许颐却是在此当世自己领会,足见其洞见之明,然而她却不想为许颐做引荐,她想看一看,任其发展,能到什么程度。
或许是心中苦闷,又因眼前这个小兄弟略有见识,许颐便将其当做一个可倾诉的对象,粗浅地举了几条他的治国之道和治齐之策,管中窥豹可见一斑,齐恕认定,这个许颐确是个有才之人,但到底才到何处,她不敢妄下定论。
齐恕笑道:“颐兄大才,听闻齐国上卿公孙斗在主持招贤事,颐兄既有大策,何不去找他。”
“公孙先生主持招贤,齐国人事却是掌握在太师瞿平手里,不先入其门下,如何能到君前。”
这倒是齐恕所不知的,一直以来公孙斗主持营建招贤馆,从选址到营建成馆,再到入齐士子供奉几何,巨细靡遗都是他认真操办,期间还抽空随齐王去黛阳巡视,如此看来,这求贤令与招贤馆的推进也是坎坷众多,尤其对手还是老瞿平那样有身份有人望的人,不是三言两语能对付得过去的,需得费心周旋对抗,可从始至终没听他在父王面前提过一句,齐恕心道,公孙师傅真是受累了。
“颐兄既有珍宝,何愁没有买主,距齐王定下的试才之期还有时日,常言道好饭不怕晚,颐兄又何必着急。”
许颐苦笑:“张殊小弟想必是没有过抑郁不得志的时候。”
不得志的人心里苦,漂泊半生空蹉跎,有点希望就心急。
齐恕附和着笑,“小弟也是苦求出路,这不,刚被人轰出来,便遇到颐兄。”
齐恕本不想为许颐引荐,可与他对饮一番,畅谈无忌,已然心潮澎湃,引为知己,恨不得立即将此人引荐王前。
二人从食肆出来,约定改日再来共饮,即便不能为君王所用,也不负相识一场知己一番,尽管许颐足足大了她约摸近二十岁。
方才谈饮不觉,互相告别后,齐恕独自走在街上,才觉得有些精神恍惚,街上的车马人物都在眼前有了重影,她觉得是那酒的问题,当时喝酒便觉得有问题,可她与许颐喝的是同一坛酒,许颐看起来就没什么事,她也就没生防备。
摇摇晃晃走了半道,忽然一头栽下去,接着就是不省人事。
等她醒来,已经在长安宫的寝室里,在自己的床榻上了,宫室里上了烛火,隐隐可见天色已经晚了。
“小君醒了。”
“什么时辰了?”
“子时了。”守在床边的宫婢低眉颔首小心翼翼地回答。
齐恕感到头一阵疼,忍不住按了按脑袋,她记得她是在食肆和许颐喝酒,那酒好像有点问题,出来之后就晕乎乎的,她好像倒在了大街上。
可她现在在长安宫里……
“我不是在宫外吗,我怎么回来的?”
宫婢低头默默不语,齐恕还有点诧异,今日这殿中怎地如此安静,此时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紧接着,她就听到一声怒喝:“你长本事了,当然是飞回来的。”
齐王阴沉着脸,一把掀开床帘,吓了齐恕一跳。
“还知道醒啊。”
“阿父,你怎么在这儿?”
“怎么在这儿,你还好意思问,你醉倒在宫外大街上你自己不知道吗?”齐王斥道,“若不是巡城卫刚好遇上,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。”
“就只是喝醉了,没有其他问题吗?”
“你还想有什么问题?”齐王没好气道。
齐恕顶着齐王的怒火,知道自己做得不对,试图蒙混过关,讪讪笑道:“我还以为是那酒有问题,跟平时喝的不一样。”
“你平时喝的是国工坊酿造特贡的和外面的能一样吗,巡城将军查过了,那酒就是普通的民酒,初尝寡淡后劲十足,没有别的问题,是你自己酒量不济。”
齐王见她还嬉皮笑脸,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狠狠瞪了她两眼,发火道:“你还嬉皮笑脸?私自出宫醉倒街前,像什么样子?!你简直,气死寡人了!”
齐恕没想到齐王会发这样大的火,一时都愣住了,喝酒醉倒街前确实不太合适,但是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。
“不,不至于吧……”她缩了缩脖子,嗫嚅着道。
岂料齐王一听更火大了。
“还不至于?巡城卫中都传开了,说齐国王上教无父仪,齐国长安君如山泽草庶!”
齐王气得不顾形象插着腰指着齐恕大骂:“你是齐王之女,齐国小君,比同君王,没有王储王上崩逝时将由你优先继位,怎能如莽夫野妇一样醉倒街头?这不是名士风流,这是笑话!传扬出去人便说我齐国小君无人君之仪,你威仪全无,将来如何治国理政?”
齐恕赶紧认错,小意撒娇:“阿父,儿知道错了,下次不敢了。”
但齐王正在气头上,根本不吃她这套:“王者可以死国可以死民,但不可如你今日这般一头醉死大街,你身上担着我大齐的国体社稷,不可轻忽有任何差池!”
“看来是寡人太娇纵你了,才让你如此恣意儿戏,明日,自己去太庙,在姜齐的列祖列宗面前跪两个时辰,看一看先祖的牌位,想一想先祖是如何筚路蓝缕在荒莽齐山中打下我齐国基业的,再想想你的身份和担子,该不该做这样的事。”
齐王是真的发火了,以前无论她怎样,齐王都不会生气,就连她在汜水所为被有心之人传言成无君无父,擅自做主任意妄为,都没能激怒齐王分毫,今日却实实在在地大发雷霆,也实实在在地吓到齐恕了。
齐恕的乖巧小意道歉撒娇都没有用了,发泄完怒火之后齐王就拂袖而去。
齐恕坐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,到底是一国之君,平素再温和发起火来确实有威严,不觉令人胆颤。
不过,这点小事,至于吗?
在齐王看来,很至于。
齐王走出宫殿大出一口气,巡城将军来报发现长安君倒在街头时,他还好担心了一阵,结果是醉倒街头,令他又急又气。
闻莆安抚道:“王上消消气,小君率性,也是没喝过齐国民酒,一时不查才着了道。”
“她简直是恃宠生娇,无法无天。”齐王道,“王储议定在即,应求贤令来齐的外邦人又多,她只身一人醉倒街头,你说这……这要发生什么意外,叫寡人如何是好。”
闻莆劝慰道:“天下没有省心的儿女,当父母的哪有不操心的,所幸没有发生意外,王上就别气了,气坏了身子叫臣如何是好?”
齐王渐渐平息了火气,问道:“查清楚了吗?那个叫许颐的士子,是否是刻意与恕儿相遇?”
闻莆说:“应该不是,这个叫许颐的回到泠都后自恃其才,不屑去求人引荐,也并没有刻意打听小君的行踪,今日小君出宫也属偶然,两人只是恰好遇到。”
齐王点了点头,又狠狠道:“叫她去太庙,不跪足两个时辰不准起来。”
“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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