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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唐·珠玑不可夺》

47. 絮补寒柯续楚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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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菱拈起巾帕轻拭眼泪:“那诗集中有几首是我阿娘所作。昨夜阿娘入梦、斥我不孝,未在其遗诗前标署名讳——我本欲于中元斋日焚烧几册以供耶娘赏阅,可如今、如今竟犯下此等大错……”

言罢,毕菱掩面而泣。

许管事一听只不过忘添人名,不由得长舒一口气,心神稍定。

诗集里本来也只有前面三十余首为毕渊遗作,后面百来首都是这小娘子写的,他一看便知小世子是为了替佳人谋才名。

他暗自思忖,与其大动干戈重制贡诗雕版,不如将此事掩过去,省得叫国公府知晓自己办砸了差事——横竖这小娘子手里也拿不到贡诗。

况且,小世子本就吩咐众人向她隐瞒贡诗一事,他万万不能走漏风声,开罪了小世子。

想通了这一茬,许管事连忙劝慰:“小娘子莫慌,还请指点,须将先妣名讳加在何处?我等即刻去改雕版。”

毕菱暗暗惊奇,竟未料到这管事如此好说话,抬起眼泪望向他:“不知已装订多少册了?误的工费,我尽数补给管事。”

“小娘子何出此言?我许铸岂是贪图蝇头小利之辈!”许管事故作慷慨大度,实则是这两日皆在赶制贡诗,要送去她手里的一千册才刚开始印,重制雕版损失并不大。

毕菱被许管事引入院中,看见匠人们正悉心晾晒印制好的纸张,她满脸皆是歉疚不忍之色。

待到书案前,毕菱捧起朱样细细思虑,最终在第三页顶端落笔“柳令仪”三字。

最后一捺写完,她凝望着阿娘的名字,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闪着熠熠的光辉。

“许管事,为免枉费诸位心血,加上先母名讳后,我将这页的诗名也减去三字——如此,后面的雕版皆无须重制,只改这一块便好。”

许管事自是欣喜,又奉承她善解人意、通情达理。

“近日已装订成册的错漏诗集可否送与我?”毕菱浅笑,略带腼腆,心中却想着还得拿去送给韦檀,好瞒天过海。

许管事连一册都还没装帧好,却毫不慌乱:“那是自然。只是看小娘子孤身一人来,怕是不便携带。不若留个住址,晚些时候我叫人一并送去。”

毕菱不疑有他,直叹许管事行事周到,临走前又留了两枚金铤。

————

拿到入贡诗册的韦檀辗转难眠,他忍了几日不去见她,只为先办妥此事再去“邀功请赏”。

他特意选了个祖父在家的日子,清早起来在廊下诵诗。

“稚女贪嬉不肯眠,夜寒犹自拨炉烟。邻家莫怪鸡声早,更与窗前听曙天——”

他翻了前几页,一眼就看见这首毕渊所作的《娇女诗》。

诗中夜里难眠的女童从床帏中探出脑袋,摇晃着双髻去伸手拨弄榻边香炉中腾起的袅袅烟雾,等天将亮未亮,竟趴在窗前学公鸡鸣叫。

原来她幼时就如此娇憨顽皮,吟诵间,韦檀不禁发笑。

转念却又想——若今后他们也有了女儿,会是何等模样呢?

“莫不是我还在梦里?还是苍天垂怜,赐我家三郎灵心慧性?哼,你这般性子竟肯读起诗来,稀奇!”韦国公背着手穿过游廊,嗤笑起装模作样的韦檀。

“祖父。”韦檀今日有事相求,放下诗集恭恭敬敬地行礼,“旁的诗也就罢了,这可是毕渊尚未面世的遗作。”

果然,韦国公一听这话便顿住脚步,眯眼瞧他手边集结成册的书:“既未面世,你从何处得来?”

韦檀缓步上前,将诗集捧至祖父面前。

“《慰柳集》?是何典故?”韦国公蹙眉问道。

好在韦檀问过毕菱,方能应答:“祖父,您先瞧一瞧第十八页的那首《慰柳》。”

韦国公瞥他一眼,不知这小子又卖什么关子,但见他一脸真诚,便垂首翻找那一页。

“遗编检尽渍青绡,絮补寒柯续楚谣。纵使灵风收玉骨,春魂犹化雪中条。”

诗的前面却写着一个女子名号——“菱珠”。

“毕菱是毕渊之女,年方十四,正在道观为亡父追福,‘菱珠’是她的号。诗集名中的‘柳’含送别之意,她编纂亡父遗诗,将自己所作之诗附在其后,以慰魂灵。”

韦国公将这诗细细品味几遍,才抬头瞪了眼韦檀:“是你诗艺不精,想浅了——‘寒轲’指冬日枯木,以‘春魂’入雪中枝条,不提‘柳’字却暗指回春。又有‘楚谣’‘灵风’呼应《楚辞》《风赋》哀郢之义,以此贯通生死两界,诗脉承传之意愈显浑成。这毕家女,功力不在毕渊之下!”

一听祖父对毕菱的评价如此之高,韦檀挨骂也难掩喜色,比自己金榜题名还得意。

“祖父若看得上,三郎叫人将装着崭新诗集的锦匣送去您房中。”说着他就要上前抽回祖父手里这本已翻折过的诗集。

谁知韦国公转手就把诗集背在身后:“没规没矩!长辈还没读完,竟敢上手来抢?”

见祖父抬腿便走,韦檀只觉好笑,忙扬声问:“祖父可还要新的诗集?”

韦国公转身一挥大袖,佯怒道:“偏你促狭,明知故问!多拿几匣来——”

“三郎遵命!”韦檀笑答。

韦国公从头翻阅几页,便发觉中了这小子的“圈套”。

诗集函套乃是木胎外裱大食国雀金锦,四角包鎏金瑞兽铜活,封面用了九色鹿纹蹙金绣,砑光纸*题签上以泥金书“慰柳集”三字。

内里以紫檀木为轴,两端镶嵌宝钿,折口处裱缂丝缠枝纹。页眉缀“飞白”云鹤,间页夹洒金云母笺,摹《女史箴图》局部为饰。

——这分明是以超过内府贡物的规制来刷印装帧。

韦檀被提溜去韦国公面前时,笑得分外乖巧:“祖父可还满意?”

韦国公沉着脸,拿指尖点了点面前的诗集封面:“这毕家女子同你有何关联?竟拿自家印坊替她担保铺路,还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!”

“祖父英明。”韦檀顺着他的话,“您可还记得冯都知死后,坊间流传出一首《檀郎怨》?”

韦国公眸光一凛:“也是此女所作?!”

韦檀点了点头:“正是。毕菱扶棺回到长安不久,本是入清都观祈福守孝,却被永宜以权势相逼,在孝期写出这等骇人耳目的诗。否则她与我们韦家无冤无仇,岂会贸然开罪?”

见祖父若有所思,韦檀继续将早先盘算好的话娓娓道来:“您也知晓永宜的性子,手握这等锋利的刀刃岂会闲置不用?毕菱一而再、再而三被她胁迫,甚至险些被送入宫中争宠——她走投无路,便来请我相助。”

韦国公暗想,难怪这小子能提前入宫向他姑母通风报信,原来是毕家孤女暗中倒戈。

“永宜也实在胡闹,她自己在先皇后孝期就与陆家子勾连不清,还要逼迫人家孤女步她后尘。”韦国公摇了摇头,随即看向韦檀,“那这诗集——便是你许诺她的好处?”

韦檀笑笑:“我许诺了她一千册诗集,但仅是民间流传的上等用料——似祖父手中符合入贡规制的诗集,是我瞒着她另制了两百册。永宜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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